第78章 我想干什么?
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钻入鼻腔,将孙臻园从一片漆黑混沌中强行唤醒。
她费力睁开沉重眼皮,视线花了片刻才适应眼前昏暗环境。
这是一栋废弃的破旧竹楼。
底层由龙竹支撑,悬空而起,用以防潮避虫,二楼供人起居生活。
阿苦木基在巡边时候,给她讲过这种少数民族建的特色竹楼。
现在她应该在二楼客厅,竹篾编织的墙面早已变得酥脆黑灰,大片、大片地剥落、破损,风毫无阻碍地穿堂而过,带着植物腐烂和雨水浸渍过的阴湿气味。
几缕天光从屋顶破洞中投射下来,在积满厚厚灰尘、遍布鸟兽粪便的地板上,切割出几块明亮光斑。
孙臻园双手、双脚被捆上扎带,同时缠绕三十厘米高的麻绳系紧,锁死她任何脱困的可能性。
她活动一下手脚,扎带、麻绳“锁”得非常紧,环顾四周,除破败家具碎片,再无任何可用利器。
窗外月光明亮,映照连绵起伏的山峦剪影。
孙臻园正在思索怎么脱困,楼梯传来“吱嘎”响声,脚步声一层层向上,楼梯摇摇欲坠。
“你醒了!”
赵军手里提着热乎乎饭菜走上来,拖过来破木箱当椅子,距离孙臻园很近的地方开始吃饭。
他一手拿筷子、一手把玩寒光闪闪的匕首。
月光照亮男人半边脸,那曾经端正的面孔,如今写满疲惫、沧桑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。
“赵军,你想干什么?”
孙臻园声音因干渴变得有些嘶哑,虽然绑着四肢,却没露出半分胆怯。
“我想干什么?”
赵军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,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在空荡破屋里回荡,显得格外瘆人。
“孙警官…孙臻园!你毁了我的一切,还问我想干什么?”
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,里面翻滚着怨恨、痛苦和一种积压已久、倾泻的欲/望。
“赵军,走到今天这一步,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吗?”
孙臻园刻意放柔声音,有意识引导赵军多说,以便拖延时间。
她不知道救援人员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?
多一分时间,就多一分希望。
“你以为我想选这条不归路吗?”
赵军声音陡然拔高,开始他压抑已久的倾诉。
“我曾经也和你一样!
穿着那身笔挺的警服,以为自己能匡扶正义,扫清污秽,为国家、为人民守住国门!
我立过的功,受过的奖,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少!”
赵军站起来挥舞匕首,刀尖在空气中划出冰冷轨迹。
“我为国家拦下成吨毒品!”
“可我又得到了什么?”
“父母被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气死!”
“我老婆因为弟弟和我离婚!”
“他吸/毒、赌/博,弄得家徒四壁!”
“我把赵兵那个混蛋送进戒毒所,想救弟弟一命,可光明女神蝶的人转头把他弄了出来。”
“直到毒/贩找上门儿,我才知道弟弟已经不在戒毒所。”
“他们用赵兵的命威胁我…我能怎么办?”
“那是我爸妈死前唯一放不下的人!”
“我的亲弟弟!!!”
赵军情绪越来越激动,声音像咆哮,又像在嗓子里哭泣。
“我妥协了!”
“就那一次!就一次!”
“我以为我能控制住局面,能把赵兵拉回正轨。”
“可那就是个无底洞!”
“我再也出不来了!”
“看着那些因我而死的战友…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,一闭眼就是他们惨遭杀害的脸…”
赵军脸上肌肉抽搐,哽咽着怒吼,仿佛这样就能抵消他曾经犯下的罪恶。
他颓然坐下,自嘲轻笑,看着渐渐冷掉的食物,食欲全无。
“后来赵兵还是死了!”
“我呢?”
“我也回不了头!”
“只能跟着他们越陷越深…回不了头!”
赵军猛地用匕首指向孙臻园,刀尖划过她的鼻梁,留下细小血口子。
“孙臻园!”
“你凭借可笑的直觉就去找王铁山汇报…他居然还信了。”
“如果没有你……我不会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。”
“都!是!因!为!你!”
赵军从倒扣木箱弹起来,居高临下看着孙臻园,双眼布满血色,瞳孔时而因激动而放大,时而又剧烈收缩,
额头上青筋暴起,如同几条扭曲的蚯蚓在皮下**,脸颊肌肉在不停抽搐、痉挛。
上一秒嘴角向两边咧开,露出森白牙齿,露出择人而噬的狞笑;
下一秒又垮塌下去,被委屈和不甘覆盖,嘴唇无法自控地颤抖。
这种极端表情交替出现,速度快得令人生理性不适。
赵军身体紧绷到极致,呼吸沉重而急促,像一座濒临喷发又被强行堵塞的火山。
就在他情绪失控地吼出心中憋闷,那边王铁山接到孙臻园被掳走的消息后,立刻联系交通部门调取道路监控。
整个指挥部高速运转,技术侦查人员利用天网系统,迅速锁定那辆无牌面包车的逃窜轨迹。
画面显示面包车在市区绕几圈甩掉警察追击,径直朝边境山脉方向驶去,最后消失在一片没有监控覆盖的山区入口。
“进了大山…另一面就是骠国…”
王铁山脸色铁青地盯着地图上标记区域。
那里地形复杂,废弃村落、矿洞、密林遍布,越过某些界限就是骠国境内,搜捕难度极大。
“立刻组织搜救队伍!
通知当地派出所和边防部队协助配合!”
王铁山下达命令,每个人快速协调工作,以便尽快进山搜寻。
与此同时,柠檬情绪始终焦躁不安,几次想挣脱牵引绳往外冲。
“柠檬,我知道你急!”阿苦木基握紧牵引绳,“我带你去找她!我们一起把人带回来!”
搜寻队伍迅速集结,由王铁山亲自指挥,分乘数辆越野车,趁着夜色朝着面包车消失的山区疾驰而去。
阿苦木基开着车,柠檬坐在副驾驶位,它紧紧贴着车窗,鼻子不断翕动,湿润眼珠死死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山林,喉咙里发出压抑急切的呜咽。
进入山区后,队伍根据车辆行驶路径和赵军可能选择的藏身点分成几组,展开拉网式搜索。
阿苦木基这一组,主要跟着柠檬。
柠檬下车后低着头,鼻子紧贴地面、草丛,仔细分辨空气中属于主人的微弱气味。
它时而快速前进,时而停下来仔细嗅闻、确认方向,阿苦木基和几名队员紧紧跟在它身后……
破败竹屋内,赵军情绪宣泄得差不多,眼神空洞坐回木箱,匕首无力垂在腿边。
孙臻园始终沉默地听着,没有打断,也没有争辩。
她知道,此刻任何刺激都可能让处于崩溃边缘的男人彻底疯狂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小时,也许是更久。
远处似乎传来车辆引擎的声音,赵军猛地抬起头,眼中迷茫痛苦瞬间被警惕取代,他像一头受惊的野兽,全神贯注,侧耳倾听。
几乎是同时!
数个红点落在赵军眉心,柠檬最先跑上来想要扑咬他,孙臻园立刻喝止,它委屈地蹭过来,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咬坏人?
孙臻园看得清形势,此时没有变数,就是最好、最稳妥的结果。
“不许动!警察!”
阿苦木基从楼下跑上来,身后是数名全副武装的队员抬枪指着赵军。
赵军见大势已去,扔掉匕首,举起手抱在脑后,像他曾经对无数犯罪分子要求的那样……
